“放肆！”江心那人猛地擡起手,身後憑空出現兩條水柱,向敖望襲去。

身後有人七嘴八舌地喊道：

“快看！龍吸水！”

“這種地方怎麽會出現龍吸水？”

“臺風？”

“沒危險吧？”

“不知道啊,怎麽動得這麽快？”

王佩心裏一緊,見那水柱飛快地向敖望的位置沖去，敖望眉毛都沒動一下,面不改色地看著幾米粗的水柱向他沖過來。水柱很快到了他面前，兩股水流合成一股，將他整個吞入。

王佩向前跑了一步：“敖望……”

話音剛落，高可參天、直入雲霄的水柱突然“嘩啦”一聲從空中跌落,化成一陣急密的雨點，劈裏啪啦地打在江面上。

而裏面的敖望,依舊保持著一絲不茍的打扮，連頭發都沒沾濕。王佩松了口氣。聽那人罵道：

“可惡！”那人突然沈入水底，片刻後,一聲巨響，一道青黑色的身影破水而出,高嘯著直沖雲霄。

這是……龍？

青黑的龍在空中翻滾、盤旋,烏雲在他上方聚集，雨水夾雜著閃電不斷落下，奔湧的水聲夾雜著青龍的怒吼,竟然比地震的悶響還要可怕。

“雨下大了！王大夫,快進去吧！”有人對她說道。王佩點頭,披了件雨衣悄悄溜到一邊了。

江上。

敖望似笑非笑地看著青龍在他面前耍寶,雷一陣又一陣劈在他身上,他毫發未損，甚至悠悠然地坐在雲上，欣賞起青龍的醜態。

“哪裏來的小仙，敢在我面前造次？”青龍見傷不了對方，已經開始心虛。但他看來看去，這人也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仙，就算能擋他幾招，也註定贏不了他。

多半是有什麽厲害的寶物護體，才能如此放肆。如果能把他的寶貝奪過來，那就再好不過了！

想到這兒，青龍惡從膽邊生，長嘯一聲，化身成九條一模一樣的龍，從四面八方撲向敖望。九條龍把敖望纏成一團，遠遠看去像一個蠕動的球，又像是蛆蟲爭搶一塊腐肉，彼此的身體緊緊交纏包裹在一起。

青龍發出了大笑：“黃口小兒，也敢跟我龍王叫板？”

空中巨大的“龍球”漸漸收緊，閃電愈加急切地向他們劈下，青龍毫發無損，但中間的敖望已經開始冒出青煙。

王佩使勁跺腳：“土地！土地！”

小土地露出半個腦袋：“打完了嗎？神君還活著嗎？”

王佩一把把他薅出來：“那是龍王？”

小土地呲牙咧嘴：“是啊，我早說了，得罪龍王沒有好下場，別看他是小只是西戶江的龍王，可到底是條龍，天帝可護得緊呢！”

“現在怎麽辦？”王佩急道。

“沒辦法。”小土地揉了揉腦袋，“西戶江龍王是只赑屃，修煉多年才得了龍身，最忌諱別人說他是烏龜，神君還好死不死地罵人家王八……就算被打死了，到了天庭也沒地說理。”

王佩卻知道，敖望不可能無緣無故挑釁。在她的潛意識裏，敖望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，就像他跟蹤她，她雖然覺得這就是個變態，但隱隱能猜出他和她大概之前有什麽糾葛。

這次的地震和洪水，多半與西戶江龍王有關。敖望昨天說“你別去”，他到底在怕什麽？怕他打不過丟臉，還是怕他真的死在這兒？

王佩揪住小土地的衣領：“你聽好，立刻去天庭，告訴他們這裏出事了，他們不可能不管。”

小土地涕淚橫流：“大姐，沒有傳召我怎麽上天庭啊？就算我上了，也不知道找誰啊……”

“去找望舒！”王佩推了他一把，“不管找誰，先去再說！”

小土地“哎”了一聲，踉踉蹌蹌往前跑，剛跑出幾步，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，像金鐘玉磬敲擊的仙音，響徹整片山河。

兩人皆是一驚，匆忙擡頭，青龍裹成的球中射出幾道金光。金光越來越亮，幾乎穿透整條龍身，刺眼的光亮讓兩人下意識閉緊雙眼。

“轟——”

再睜開時，金光已經消失，九條青龍在空中轟然炸開，露出了裏面的東西。那中間只有一片金色的雲，不見敖望的身影。、

王佩急道：“快去！”

小土地卻紋絲未動，大驚失色道：“這難道是……有生之年，我竟然也見到了！這輩子第一次離他這麽近，我我我……”

“別磨蹭了！”王佩急得用手推他，卻被他一句話止住了：“神君肯定能贏，不用擔心。”

“你剛才不是說被打死活該嗎？”

“現在不一樣了，”小土地指著空中，“你看——”

王佩瞇著眼望向那團金色的雲，一陣風過，那雲忽然發出清啼，那聲音像鷹，又像師吼，更像金鐘發出的渾厚的樂聲。

雲霧散去，暴雨停息，一條巨大的金龍從雲中緩緩出現。

它的身子有十幾條青龍那麽大，身子一躍，就直上雲霄，再一扭，又俯貼水面。它的聲音在雲層中回蕩：

“區區一只王八也敢自稱龍王，這年頭龍王都這麽好當的嗎？”

青龍哀嚎一聲，九龍合一，身材暴漲到跟金龍匹敵的大小，沖金龍撲去。

“你是真龍又如何？我西戶江的事輪不到你來管。”

“我還就管定了。”

“放肆。”

“我放肆的事兒多了，就連天帝也管不著。等我把你扒皮抽筋、剜眼拔舌，送下十八層地獄，再用油鍋狠狠炸上一百遍，讓你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
青龍不再回答，咆哮一聲跟金龍纏鬥在一起。

這語氣，這口吻……除了敖望還能有誰？

————

勝負很快就見分曉。

金龍死死咬住青龍的尾巴，甩上幾下，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青龍便軟趴趴地垂下身子，跟垂死的蛇毫無分別。

金龍把青龍一甩，拋向空中，借著它下落的趨勢，一個躍身，把它整個吞入腹中。罷了清啼一聲，頓時雲開霧散，日光撒滿水面。

“晴天了！”

“真的？太好了！”

眾人從帳篷裏出來，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。小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：“我就說龍君肯定能贏。”

他衣服已經破了，但還是像模像樣地整理了一番，恭敬地跪在地上，等待龍君歸來。

王佩用手遮住眼睛，擡頭望去，那條金龍本來朝著上游飛去，不知怎麽的，動作突然一頓，行雲流水的動作突然卡住，在空中扭了一下，朝王佩的方向飛來。

金龍落在岸邊就消失了，不一會兒，敖望慢吞吞地從江邊走了過來。

王佩：“真巧啊。”

敖望：“……是啊。”

王佩：“敖望，是你的本名？”

敖望點頭：“不然能有誰？”

小土地本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，聽到這話一個激靈，失聲叫道：“小龍君！你你你、你怎麽不早說呢！我有眼不識真龍，小龍君千萬別生氣啊！我我我、我給您道歉，還望小龍君千萬大人不計小人過，饒了小仙一命，小仙日後……”

“就你話多。”敖望作勢踢了他一腳，根本沒用力，小土地卻嚇得嗷嗷叫，趴在地上抖成了篩子。

敖望很尷尬：“你怕什麽！本君在天界名聲就這麽差嗎？”

小土地開啟了震動模式：“不不不、小龍君君君、英明神武……”他強忍住眼淚，不能在小龍君面前哭，指不定這位小霸王一個不高興就打死他，到時候……他可真的沒地方說理去！

誰人不知西海龍王的四太子嬌生慣養、飛揚跋扈，天界上下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神君神女、仙君仙女全都被他整治過。偏偏他是天界數十萬年少有的金龍，比親爹都厲害。

敖望誕生之初，天帝就親自去往西海祝賀，並意欲帶敖望回天庭。但西海龍王剛送走一個鬧心的兒子去西天取經，實在舍不得再送走一個，於是婉拒了天帝的要求。

誰能想道，幾百年過去了，這個兒子不但沒有讓他享受天倫之樂，反而比他三哥還鬧心。西海龍王一怒之下把他趕走，敖望跑去天庭鬧事兒，天帝不但沒有怪罪，還把天庭最好的宮殿給了他。

自此，敖望便侍寵行兇，開啟了人憎狗厭的生活。全天界無人不知，無人不曉，只要提起敖望的名字，眾神仙都是一副便秘多日的表情。

敖望咳嗽一聲：“別理他。我已經抓了罪魁禍首，不用多久咱們就能回去了。”

王佩皺眉：“你確定西戶江龍王就是罪魁禍首？”

“他算什麽龍王，就是只王八而已……”敖望冷笑一聲，放出了青龍。

青龍被敖望重創，出氣多進氣少，身子縮成了手掌大小，乍一看跟小蛇沒什麽兩樣。他“嘶嘶”吐著氣，仍是不死心：“憑什麽？憑什麽！”

敖望怒道：“你還有臉問憑什麽？你放走鎮地獸、濫降暴雨，致使山洪肆虐、生靈塗炭，你還問憑什麽？”

青龍：“他們活該！”

敖望：“你現在也是活該。”

青龍還在嘴硬：“你不過仗著自己是條金龍，若我兒還活著，看你”

敖望不屑：“你兒子誰啊？”

王佩突然出聲：“那條金色的錦鯉……”

小土地也想起來了：“難道那條錦鯉是你兒子？”

青龍失聲痛哭：“我兒死得冤啊！他本該化形，誰知被凡人害死，連屍骨都不全，我找到他時，連魚尾都沒了……這群人，這群人害死我兒，該遭天譴！他們自作孽！”

敖望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似的：“天譴你就報送天庭，私自用刑算什麽本事？凡事皆有因果，一切自有法度，就算要懲罰也該神官來，什麽時候輪到一只王八了？”

小土地膽大包天地想道：嘖嘖嘖，這世間最不守基本法的就是你了，還好意思說別人。

青龍怒極：“你——”

敖望把青龍倒吊著拎起來：“說，鎮地獸在哪兒？”

青龍翻身咬敖望的手，兩顆尖牙一下紮穿敖望的手心。敖望不為所動，手中用力，大有不說就捏死他的打算。

青龍怒吼一聲，喊道：“鎮地獸是自己跑出來的，現在關在我宮裏！行了吧！”又氣又急，說完就一個挺身暈過去了。

敖望把他收回袖子裏，沖小土地道：“回去等著吧，等我找回鎮地獸，就帶他回天庭。”

“多謝小龍君救命之恩！”鎮地獸回來了，山崩地裂就能停了，他的命也保住了。小土地磕了兩個頭，就地消失。

敖望吩咐完，才發現王佩已經默默看了他許久。他昨天叫她別來，趕得早不如趕得巧，偏偏被她看到了真身……只希望她別想起些不好的東西。

他也是第一次行善救人，曾經放話六界絕不向天帝妥協、絕不行善修行的小龍君，如今啪啪打臉，總歸不是那麽好看。

王佩翻開他的手，上面有很小的兩個牙印，往外不斷滲著血。

“疼嗎？”王佩突然問。

別鬧了，他可是天界第一的金龍，不過是被王八啃了一口，怎麽可能疼？當他金身是白來的嗎？

敖望毫不猶豫地點頭：“疼。會不會感染？”

王佩被問住了，他雖然是小龍君，但畢竟這幅身子是肉體凡胎，被蛇蟲咬了的話，還是有風險吧？

“走吧，處理一下。”王佩扯著他的手往回走。

敖望“嗯”了一聲，嘟囔了一句：“你手真細。”

“閉嘴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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